汶川震撼中國

2008-05-21 09:18:36      s1985

    5月12日14點28分,發(fā)生在汶川

    ——一個不知名的四川小城的一場大地震,讓全中國的民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這是自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發(fā)生在中國的震級、當量和破壞力最大的一次地震。

    里氏7.8級。重災面積10萬平方公里。上萬生命消失。

    汶川,一瞬間成為全體中國人持續(xù)關注、關懷、援助的“中心”。

    當一個平靜的商業(yè)社會被突如其來的大災難擾亂的時候,當絕大多數中國人還可以平靜地在大街上呼吸、行走的時候,你是否記掛著廢墟下等待拯救的生命?

    一場大地震和一個商業(yè)社會有什么關系?答案是,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速記]

    當公司遭遇地震

    在巨大的自然災害發(fā)生后,有哪些公司被擾亂了正常運轉的軌跡?有哪些公司在牽掛員工、客戶和災區(qū)人民的安危?

    大地震,打亂了商業(yè)社會的脈動,更拷問著企業(yè)公民的靈魂。

    芯片業(yè)的震蕩

    5月14日,在去往距離震中汶川縣僅55公里的成都高新技術產業(yè)開發(fā)區(qū)西區(qū)的路,也是通往重災區(qū)都江堰的惟一通道上,排滿了運送救災物資的車輛。道路兩邊的草坪上,隨處可以看到市民用竹竿和白色床單撐起的簡易帳篷。

    地震留下的痕跡并不僅僅是損毀的房屋和傷亡的人員,還有對商業(yè)運行的現實影響,對某些行業(yè)來講,這些影響正在通過一個個環(huán)節(jié),傳遞到整個鏈條。成都是中國西部的制造業(yè)重鎮(zhèn),也是一些跨國公司全球供應鏈中的重要一環(huán)。

    在高新技術園區(qū)里,記者看到,部分工廠仍然空無一人。

    “地震中多數房屋和廠房都沒有損壞,但很多公司因怕地震損壞生產設備,都停產對設備進行檢修。”成都高新技術園區(qū)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中國企業(yè)家》。

    在成都市高新技術區(qū)西區(qū),牽動著全球PC生產鏈條上游的英特爾成都芯片封裝測試廠因地震于12日開始被迫停產,偌大的工廠內空無一人。

    13日,英特爾新聞發(fā)言人公開表示,目前還無法確定其設在成都的芯片測試和封裝廠何時能恢復生產。

    由于芯片生產設備都是精密儀器,受地震影響嚴重的話,將導致黃光機臺及石英爐管斷裂,報廢大批晶圓。因此,出于安全考慮,工廠水電供應被切斷。至于地震和工廠停產對英特爾產品所產生的影響,其新聞發(fā)言人表示,目前還無法評估。

    總投資3.75億美元的英特爾封裝測試廠于2003年落戶成都,這是英特爾第5個全球制造基地。

    除了在成都的工廠外,英特爾在馬來西亞、菲律賓、上海和哥斯達黎加均設有組裝測試工廠。其發(fā)言人透露,成都工廠的生產可能被轉移到英特爾設在上海、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地的芯片測試和封裝廠。

    位于成都市的另一家芯片企業(yè)中芯國際成都封裝測試廠在地震發(fā)生后也處于停產狀態(tài),30小時后開始逐步恢復生產,但設備仍需做進一步的氣體管線安全預防檢測,以及全線通氮氣預防性清洗,恢復正常營運仍需時日。

    專門從事電路模擬及混合信號芯片設計的芯源系統(tǒng)有限公司在成都的工廠,在強震中沒有受到損壞,但仍將暫時關閉工廠,檢修電力、設備。

    英特爾四川公司和中芯國際的停產,將給半導體產業(yè)供應鏈的順暢運行帶來新的考驗。

    目前,全球近80%的PC都在使用英特爾處理器。據了解,英特爾成都工廠的產品專門供應亞太地區(qū)的PC廠商,停產將造成未來幾個月內芯片組、處理器缺貨的現象,使PC面臨價格上漲的壓力。[next]

    66家公司停牌事件

    66家上市公司。

    因為大地震后,一時無法與這些公司取得聯系,5月13日,上交所和深交所宣布了對川渝66家上市公司實施臨時停牌,要求其公開披露地震對本公司的影響情況后復牌。由于突發(fā)自然災害,采取特別停牌措施,而且面積是如此之大,在中國資本市場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5月13日,震后24小時,《中國企業(yè)家》聯系上了停牌企業(yè)明星電力的董秘蔣青。

    “水電氣三個方面,供應都沒有問題?,F在我們是四川接近震中地區(qū)惟一沒有停電、停水、停氣的。明天將發(fā)布公告,復牌。”據稱,此次地震,雖然對明星電力的基礎設施有一定影響,建筑、圍墻垮塌了一些,但對生產設施沒有什么損壞,不影響生產。

    位于四川遂寧市的明星電力是一個以電力、自來水、天然氣生產與供應為主的企業(yè)。公司電網覆蓋面積1900余公里,電力用戶40多萬戶;供氣范圍為市區(qū)及部分鄉(xiāng)鎮(zhèn)30平方公里;現有用水戶10余萬戶。

    明星電力有一份《公司緊急預案》。根據預案,地震發(fā)生后,明星電力的董事長要立刻到達公司總調度室,指揮生產。其他高管參與值班——24小時輪流值班,巡查管網,保證水電氣的供應。

    5月14日,上交所32家公司刊登有關地震影響情況的公告后,復牌。15日,截止到本刊發(fā)稿時,深交所9家公司也發(fā)布了地震對公司影響情況的公告,復牌。

    在這次地震中,東方電氣下屬的位于綿竹的東方汽輪機廠損失嚴重。目前該公司仍處于停牌狀態(tài)。

    “這次地震對于中國的宏觀經濟不會有很大的影響。因為震中地區(qū)在中國經濟中所占的比例很小。當然這一次自然災害對于生命造成的損失很巨大。這是非常揪心的。”美林集團中國主席劉二飛接受《中國企業(yè)家》采訪時說。

    一家保險公司的行動

    5月12日下午2點后,泰康人壽董事長陳東升正在在北京主持召開全國各分公司電視電話工作會議。這時候,奇怪的現象發(fā)生了。視頻顯示,四川分公司的員工跑出去了,然后重慶和江西的老總先后給陳東升打來電話,“地震了,我們不開會了!”

    話音甫落,陳東升自己感覺到北京也震了,接著陜西分公司也傳來地震的消息,“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一次大范圍的地震。”

    震中在哪里?陳東升開始查國家地震網,然后看鳳凰衛(wèi)視,得知震中在四川汶川縣,震級7.8級。

    “我們有1300萬客戶,其中四川有82萬。同時,在四川我們有15000名員工。首先,我關心的是我們的員工有沒有傷亡。接著,就是我們的客戶,他們在這一次災害中境況如何?”在明確地震震中以及災害大小后,陳東升開始牽掛公司的員工和客戶。

    泰康人壽當即召開緊急工作會議,對于公司如何應對地震作了總體布署。

    布署完畢,立即開始行動。四川分公司報回的消息是“我們公司大家都沒有問題”。緊接著就啟動了理賠程序。

    13日,一上班,泰康2萬多名在全國各地的員工就開始了個人捐款,共捐了200萬元。加上公司的300萬元捐款,一共500萬元,一并捐給四川災區(qū)。同時,公司給災區(qū)55萬個客戶都發(fā)了短信,給重災區(qū)的5萬多個客戶逐個打電話。

    截止到14日上午記者采訪時,泰康人壽北京總部已經派出員工在四川設立了一線指揮部。“現在所有重災區(qū)都有我們的理賠小組工作在那里。”陳說,“目前我們已經受理35個報案(意外傷害險),理賠100多萬??拐鹁葹模kU是重要環(huán)節(jié)。”

    采訪將結束時,陳東升補充的是,“我們在北京的四川籍的員工,家中有沒有意外情況,我們也很關心。他們有什么需求,公司也會予以幫助。泰康人壽在全國每個地區(qū)、每個縣都有支公司,這是一個很大的網絡,救災動員的能力是很強大的。”

    地雖遠 情相通[next]

    “和一個客戶站在走廊聊天,忽然覺得自己開始打晃。”然后,一切歸于正常。易凱資本CEO王冉回憶道。易凱資本公司在北京,商務活動主要集中于京、滬兩地。四川的地震不會對公司造成直接影響。

    不過王冉卻愿對此次重大公共事件有更多深層次的思考。“現在才是真正檢驗我們是不是愛國的時候。前一段時間,大家都在討論要愛國要抵制家樂福,圍繞愛國掀起了軒然大波。我個人覺得自然災害,才是檢驗我們是不是真的愛國的一個標尺。”

    “愛國,首先是要愛自己。愛一個具有社會責任意識的一個自己。然后是愛家人,愛周圍的人,然后擴展到同胞,特別是有危難有需要的同胞。每一個人的生存,其實是和我們周圍每個人的生存息息相關的。”

    5月14日上午開員工大會的時候,王冉動員公司員工給災區(qū)捐款。

    與今年春天的南方雪災不同,這一次,三一重工的總裁向文波遠離了重災區(qū)。和很多人一樣,他通過看新聞,來關注地震情況,“那么多孩子死傷,讓人覺得疼痛。”

    地雖遠,情相近。湖南雪災的時候,三一重工把自己生產的設備——成品半成品,甚至還沒有漆油漆的設備都改裝成破冰機,開到路面上破冰。這一次他們又向四川災區(qū)捐獻了價值1500萬元的起重機、挖掘機等救災急需的重型機械設備,甚至還調配了相應的起重機、挖掘機的操作能手。公司還捐獻了300萬元的現金。“也許起不了很大作用,但可以讓災區(qū)人民感覺到人間的關愛。”向文波接受《中國企業(yè)家》采訪時說。

    有66家因地震遭遇停牌風波的公司,有雖在震區(qū)卻依然堅持生產的公司,有參與到救災工作中去的電信、保險、航空公司,但更多的公司,還是以“遠離災區(qū),但是牽掛災區(qū)”的捐助方式表達對災區(qū)人民的關愛。

    [盤點]

    誰是優(yōu)秀的“企業(yè)公民”?

    意外之一,臺資企業(yè)對于大陸災民最為慷慨。富士康科技捐贈6000萬元,臺塑集團捐贈1億元,數額遠遠高出很多大陸企業(yè)和跨國公司,充分體現了兩岸“血濃于水”的親情。

    意外之二,一貫標榜“社會責任”的在華跨國公司,在此次抗災活動中的反應速度以及表現,與他們的地位和實力(以世界500強為例),并不相稱。迅速作出反應的只有諾菲-安萬特、家樂福、英特爾等屈指可數的企業(yè),遠遠低于大陸的國有企業(yè)和民營企業(yè)。

    意外之三,當我們把捐贈的企業(yè)按照行業(yè)來劃分的時候,發(fā)現金融業(yè)的表現“很突出”。根據媒體公開報道,第一個作出捐贈反應的企業(yè)是鵬華基金公司。商業(yè)銀行和保險公司等金融機構反應也很快,且動轍是上千萬元的捐贈。

    與金融業(yè)相比,作為公眾心目中暴利行業(yè)代表的地產業(yè)的“小氣”,讓人為之汗顏。除泛海控股、世茂集團捐獻1000萬元以外,很多知名地產公司的捐贈只有區(qū)區(qū)兩三百萬元,僅僅是一兩幢京滬普通公寓的價值。一些知名的地產公司甚至到記者發(fā)稿時,還沒有作出反應。

    意外之四,企業(yè)家以個人名義捐款的少之又少。“胡潤2007百富榜”上的富豪,幾乎沒有以個人名義進行捐贈的。

    [公共]

    32年,檢驗抗災“中國速度”

    此次地震災情信息公開程度和救災響應速度之快在中國救災史上前所未有

    文 | 本刊見習記者  胥曉鶯

    1976年7月28日凌晨4點多,唐山大地震爆發(fā),通訊中斷。據后來的報道,是“一輛紅色救護車,越過滿是裂縫的路面,載著4個人直奔北京中南海,3小時后把唐山災情報告到了國務院。”

    32年后的5月12日,大災難再次降臨。大半個中國均有震感。僅僅十多分鐘以后,14點46分,新華社快訊就報道了國家地震臺網的監(jiān)測結果:“北京時間5月12日14時28分,在四川汶川縣發(fā)生7.8級地震。僅僅兩個小時后,溫家寶總理已經在前往四川的專機上與國務院相關部門負責人研究抗震救災的部署。

    這就是30年后,中國在地震災害應急反應上向全世界展現出的“中國速度”。[next]

    “在總理面前,我們的行動遲緩了”

    5月13日上午,《中國企業(yè)家》記者在著名扶貧救援機構香港樂施會看到,官員們正在與香港總部和蘭州救災團隊的同事召開緊急電話會議,商議盡快趕赴災區(qū)參與救災。樂施會的一名官員感慨地表示:“在溫總理面前,我們的行動已經遲緩了。”

    與溫總理一樣快速反應的還有武警、消防、解放軍的官兵們。截至5月13日,已有近兩萬解放軍和武警官兵到達災區(qū),另有3萬多名官兵緊急前往災區(qū),實施應急救助。地震局、民政部、紅十字會、衛(wèi)生部、公安部、交通運輸部等相關職能部門都連夜啟動了應急一級預案或召開緊急會議,救災物資和救災人員、醫(yī)務人員一批批向災區(qū)挺進。發(fā)改委、商務部、工業(yè)和信息化部、國土資源部、環(huán)境保護部、水利部、電監(jiān)會、氣象局等部門也紛紛在12日晚行動起來,從物資調度、能源與通訊、次生災害預防等方面配合抗災。12日晚不眠的還有中國電信、中移動、中聯通等通訊公司和銀行、保險公司等。除了捐款,保險公司向抗災一線的武警官兵贈送了意外傷害保險。

    與以往中國發(fā)生的重大自然災害相比,此次地震災情信息公開程度和救災響應速度前所未有。所有的災情報告、抗災進展,由媒體在第一時間向社會公布。央視從12日下午15點20分,地震災害發(fā)生不到1小時,開始了一場其新聞頻道負責人所說的“不知道終點的直播”。央視一套、新聞頻道和央視四套打破了平時的節(jié)目安排,不間斷地直播著從抗災前線發(fā)回來的消息。從成都到都江堰、綿陽、北川、汶川,央視記者的報道與道路開通的速度同步接近震中,14日部隊打開空中、水路通道后,記者也和解放軍一起擠上了直升飛機和沖鋒艇。而在記者暫時進不去的地方,觀眾照樣能通過衛(wèi)星電話聽到先鋒突擊部隊官兵對救援一線情況的介紹。除了央視,新華社也在第一時間從前方發(fā)回了重要的文字和圖片報道。14日中午12點多,新華社記者隨直升飛機抵達災情發(fā)生后通訊交通中斷40多個小時的震中——汶川縣城,發(fā)回了第一批圖片報道。新聞信息的暢通還表現在災情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國務院新聞辦就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這一制度還將隨著抗震救災工作的開展持續(xù)一段時間。汶川地震中的傷亡人數也及時對外公布并不斷更新,從13日上午的9276人到15日晚間的19509人,數據就更新了5次。而在唐山地震中,死亡人數的統(tǒng)計是在足足3年后才對外公布的。

    地震救災應急體系的快速反應讓真相跑在了謠言前面。此次地震發(fā)生后不到10分鐘,國家地震局就迅速通過新華社向社會發(fā)布了消息,并及時發(fā)布了各地的震感信息,使公眾很快知道了真相,避免了恐慌發(fā)生。事實上,謠言并非沒有出現,12日下午地震發(fā)生后,網上傳出北京、重慶等地當晚會余震,上海也謠傳滬浙交界處發(fā)生5.7級地震,當地地震局都很快進行了辟謠,謠言在權威信息下立刻停止了傳播。14日,網上又傳都江堰一化工廠爆炸,成都飲用水告急,環(huán)境保護部立刻向媒體公布了在長江流域的水樣監(jiān)測,消除了人們的顧慮。

    信息公開將災區(qū)最真實的情況和最迫切的需求傳達出來,接受全社會甚至全世界的援助。直播節(jié)目中說前方部隊缺少挖掘的器械,四川周邊地區(qū)的水利、交通等部門嶄新的救災車輛滿載著器械開赴災區(qū);報道中稱前方缺醫(yī)少藥,第二天醫(yī)務人員從全國各地集結出發(fā),北京、上海等地獻血人員劇增,達平日的數倍。

    與唐山地震我國拒絕國際援助形成鮮明對比,此次抗災中國向國際社會展現了開放的態(tài)度,中國民政部救災救濟司司長王振耀先生13日在北京表示,中國歡迎國際社會對四川地震災區(qū)提供援助,會及時將接受的捐贈款物送達災區(qū)。溫家寶總理還在救災現場兩謝前來幫助救災的美國友人。

    信息公開和快速反應贏得的不僅是災民生還的機會,也贏得了世界的尊重。13日,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發(fā)布《汶川地震:中國形象的嬗變信號》的文章,作者高嵩寫道:“在中國,這是一次少有的媒體反應快過行政部門的救災、調查進度的競賽。從北京到邊遠的貴州,可以看到整個行政體系都在把‘及時公開準確信息’作為穩(wěn)定民心的關鍵,電視、網絡甚至手機短信,都成為官方信息的發(fā)布渠道。”

    而僅僅就在三個月前的南方雪災時期,高嵩在一篇名為《中國預警系統(tǒng)的軟肋》的文章中評論道:“信息傳遞的滯后一直是中國式救災的通病。這個毛病在2003年的SARS期間暴露無遺,到2008年的這場冰雪災害仍然明顯。問題出在哪里?中國式的信息傳遞思維仍是先外后內、先官后民。”

    而這一次,真的不同。[next]

    應急管理提速的背后

    應急反應速度的加快,似乎要歸功于一個并不讓人樂觀的事實——近年來我國突發(fā)公共事件頻繁發(fā)生,使得我國的公共應急體系積累了更多應對災難的經驗。僅以剛剛步入5月尚未過半的2008年來說,百年未遇的雪災,奧運圣火傳遞的波折,膠濟鐵路列車相撞,手口足病疫情的蔓延……無一不需要各部門快速反應、密切合作、妥善處理。

    頻繁的壞消息讓人們又回味起了那句老話,“中華民族是個多災多難的民族。”這似乎與史實相符,據鄧拓寫于1937年的《中國救荒史》統(tǒng)計:3700多年來,我國有歷史記載的大范圍災害達5258次,平均每年近1.5次。著名經濟史字家傅筑夫先生集畢生研究總結道:“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一部中國災荒史。”

    世界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2003年發(fā)表的《21世紀風險分析》則告訴我們,頻繁發(fā)生的災害并非中國所獨有,而是人類進入風險社會的通病。因為現代社會中的要害系統(tǒng)在未來變得更加脆弱,21世紀的風險將呈現“系統(tǒng)性風險”的特點:衛(wèi)生、服務、運輸、能源、食品和水供給、信息和電訊產業(yè)領域的要害系統(tǒng)容易遭受單一或一連串災難性事件的嚴重破壞,從而導致整個系統(tǒng)的癱瘓。

    此次汶川大地震造成中國移動和中國聯通在四川的通信網路中斷,多達2300座基地臺無法運作。外界與災區(qū)一時間失去聯系。

    風險的系統(tǒng)性、復雜性給應對風險帶來了難度。對中國而言,近年來最大的挑戰(zhàn)出現在2003年春天,抗擊非典暴露出來我國的應急管理體制條塊分割、分兵作戰(zhàn)的缺陷,當時盡管各個地方、各個部門都有應急管理機構和處理突發(fā)事件的相關部門,但這些部門在全國范圍內并沒有形成有機的整體,造成了責任不清、協(xié)調不易、落實不到位的結果。信息發(fā)布不及時造成了社會恐慌加劇和災害的迅速擴散。

    抗擊非典也成為我國應急管理體系建設的轉折點。2003年5月,國務院頒布了《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應急條例》。2003年下半年,國務院成立了“建立突發(fā)公共事件應急預案工作小組”,總結國際國內經驗,重點推動突發(fā)公共事件應急預案編制工作和應急體制、機制、法制建設工作(簡稱“一案三制”)。在具體實施方面,從2004年開始,全國從縣級以上直至國務院開始建立應急辦公室,以便更好地進行統(tǒng)一協(xié)調。

    國家突發(fā)公共事件總體應急預案于2005年1月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得到通過。在此期間,各地、各部門也制定了相應的應急預案。2006年1月,國務院發(fā)布《國家突發(fā)公共事件總體應急預案》和25件專項預案、80件部門預案,共計106件。全社會范圍內的國家應急管理體制初步建立。2007年8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突發(fā)事件應對法》,10月正式實施,標志著突發(fā)公共事件應急管理進入法制化時代。

    當巨災來襲,新聞報道如何納入應對突發(fā)公共事件的全過程,確保信息的及時性、準確性,使媒體發(fā)布與政府決策形成良性互動,也經歷了一個轉變的過程?!锻话l(fā)事件應對法》草案一審稿曾規(guī)定:新聞媒體違反規(guī)定擅自發(fā)布有關突發(fā)事件處置工作的情況和事態(tài)發(fā)展的信息或者報道虛假情況,情節(jié)嚴重或者造成嚴重后果的,處5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罰款。這一規(guī)定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和爭議。轉機出現在一年后,二審稿刪除了此項規(guī)定,媒體欣喜地稱之為“解禁”。

    而就在“5·12”地震發(fā)生前10來天,《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于5月1日正式實施,更被媒體解讀為“陽光政府”的翩然起步。

    [現場]

    近鄉(xiāng)情怯 綿竹噩夢

    汶川地震即使令中國大地傷筋動骨,亦不可能動搖這個國家的精神

    文 | 本刊記者  丁偉

    一切為了抗震救災。5月14日,在汶川地震兩天后,《中國企業(yè)家》記者乘坐從北京赴四川綿陽的飛機探望災區(qū)中守望的親人。為了給救災物資讓路,該航班從原定的8:20起飛推遲到9:50.

    飛機上座位并未坐滿,焦急的乘客大都是趕回綿陽老家探親的,其中有一位民工“忍痛”買了頭等艙票,以縮短不能早點看到家人的痛苦。機上工作人員中有一位空姐老家也是綿陽的,但紀律規(guī)定,她只能過家門而不入。

    中午12點半,飛機抵達綿陽,零星的墻壁裂縫、玻璃碎片讓人揪起了心。雖然此前已經從電視上看到了地震的慘狀,但不到現場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近鄉(xiāng)情怯,自己的家人就在重災區(qū)綿竹(距離汶川僅40余公里)。[next]

    但從綿陽再回綿竹頗費了一番周折。機場沒有大巴,也很少有出租車開進城,焦急中遇到了此前聽說過的“愛心車”。一對年輕夫婦開車來接朋友,順便捎上了我們。小伙子說地震發(fā)生時他是從24樓跑下去的。他們這兩天已經往綿陽市九洲體育館(5月13日下午溫總理到此慰問)跑了好幾趟送飲食、衣物,路上非常擁堵。

    到了綿陽長途汽車站,鐘表大樓顯示的時間是14:31,停留在地震發(fā)生后三分鐘的那一刻。綿陽發(fā)往四川周邊縣市的車大都能通行,包括到北川、安縣、德陽、什邡等重災區(qū)。但到綿竹的左等右等未見,我和愛人只好和另外兩人合打了一輛私家車,每人80元;平時長途客車40元左右,打的得200元。

    這車走的是近路,沒走成綿高速,但一路望去,都是毫無例外的碎裂房屋和簡單帳篷,以及緊急趕路的軍車、警車、物資車。廣播里說上午溫總理已經去了北川視察——下午又去了汶川。這一天,制造了悲劇的老天爺還算開眼,沒下雨(之后三五天四川省大部地方以多云到晴的天氣為主),利于救災工作的開展,救援隊已進入重災區(qū)所有市縣。

    在路上少不了聊地震的事兒。司機是做生意的,他說有人開車當志愿者,也有人對“愛心”收費,但關鍵是汽油奇缺,每個加油站都排很長的隊。同行的中年婦女對1978年的松潘7.2級地震記憶猶新。據說當時地震前有一些征兆,比如玉蘭重花、箭竹開花死亡使大熊貓缺食等。我愛人補充道,程琳唱的那首《熊貓咪咪》就是以此為背景的,“請讓我來幫助你,就像幫助我自己……這世界,會變得更美麗。”

    同行的另一個年輕媽媽是綿陽一所幼兒園的老師,地震時她們反應很快,帶領40個兒童安全撤出,她說自己很自豪……但一說起那些不幸遇難的孩子們,她立刻淚水漣漣。這也許是每一個經歷過地震的人的正常表現:不斷訴說悲劇本身,宣泄恐懼情緒,從而達到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凈化作用”(Catharsis),凈化心靈,激發(fā)人強烈的生命力感和互助精神。

    過了一小時,我們終于到了綿竹市,見到了我們一歲零一個月的兒子,和家里人在帳篷里團聚。我愛人說,當年唐山大地震,全國均有震感,她父母就是帶著僅半歲大的她住帳篷的。沒想到,32年后,我們1歲的兒子(地震時在綿竹老家)也有了住帳篷的經歷。

    更讓她有歷史恍惚感的是,她就讀的綿竹中學里面的回瀾塔的塔尖坍塌了——該校源自宋代的紫巖書院,是綿竹代表性的文物古跡。

    當然,在地震造成的傷亡面前,任何感慨都是矯情和蒼白的。比起下面沿山縣鎮(zhèn)的慘狀,綿竹市人們沿河邊草地上住帳篷只算小痛癢了。那兩天觸目驚心的傷亡毀滅,套用魯迅的詩就是:“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

    在綿竹漢旺鎮(zhèn),東方汽輪機廠500人失蹤,東汽中學200多人被埋,漢旺幼兒園旁邊仍在掘地三尺……漢旺正是我愛人的老家,東汽廠是這兒最大的一家企業(yè)。據一位逃生者說,地震時他就站在車間門口,拼命往院子里跑,但等他回頭看,其他人都被塵埃淹沒了。最早隨救援部隊到綿竹、漢旺的新華社成都分社記者苑堅是我愛人的大學同學,他拍了一張令人深感悲愴的照片:漢旺中心廣場的鐘樓指針定格在14時28分。

    坐著摩托車,經九龍鎮(zhèn)-遵道鎮(zhèn)-漢旺鎮(zhèn),我分明走過了一道死亡之幽谷。山路邊,人們在這時節(jié)應該收割的麥子地里搭起帳篷。九龍鎮(zhèn)小學近200名學生被埋,仍有三名家長為孩子的生死未卜哭泣不止。在遵道鎮(zhèn),一所幼兒園50多名小孩死亡,小書包遺落在廢墟中。楠木溝景區(qū)有1萬余名居民被困,據說一座山倒了,又形成了一座新的山……

    悲劇也總是伴隨傳奇和神秘。由于道路被阻、通信中斷,清平鄉(xiāng)、天池鄉(xiāng)仍與外界隔絕(14日已空投物品),2萬多人生死不明。但仍有人徒步走了出來。據說走得鞋都磨破了。

    地震最嚴重的汶川,要知道,這兒是大禹的故里(一直有禹生理縣說、汶川說、茂縣說、北川說等)。1940年,于右任以古稀之年,登臨汶川石紐山刳兒坪尋訪禹跡,但未果,留下“禹王明德古今懸,那計汶川與北川”的詩句,對禹鄉(xiāng)之爭這一善意規(guī)勸,恰成為羌族民間大禹崇拜的最好注解。但收服了大大洪水的大禹為什么沒能給予汶川保佑呢?

    幾乎是最晚被救援的茂縣,有一個疊溪古城遺址,是1933年松潘7.5級地震造成的,是國際地震界研究的重要現場,疊溪海子也是九寨溝、黃龍旅游一道獨特的風景。但是,2008年汶川地震將給大自然和人們的心里留下什么樣的奇觀和黑洞?

    在去往接近震中地區(qū)的路上,我重讀了兩本書:錢鋼的《唐山大地震》和賈雷德·戴蒙德的《崩潰》。我認同前者:“……人類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唐山地震后的20年,正是中國改革開放,從計劃經濟走向市場經濟的20年……”,對后者不敢茍同:“一個建立在脆弱生態(tài)之上的社會,環(huán)境惡化往往引發(fā)社會崩潰。”

    用《紐約時報》創(chuàng)始人阿道夫·奧克斯的話說——他之前做《查塔努加時報》時,黃熱病蔓延到該市,阻礙了經濟發(fā)展并使366名人喪生,他實施了一項緊急救濟資金,并在社論中寫道:“這是不是將毀滅查塔努加呢?不!如果這個城市的誕生是為了被毀滅的話,那么它幾年前就被抹掉了。”

    對于災難的反思,對于風險的承擔,對于家園的重建,我們可以不必像新奧爾良的卡特里娜颶風,“給了華盛頓最壞的,但給了商業(yè)最好的”(《財富》雜志語),倒不妨借鑒“9·11”之于美國,正因為各個層面的應急機制,美國雖然遭受重創(chuàng)但仍良性運轉,第三天華爾街就開始重新上班了,《商業(yè)周刊》寫道,“其中傳達的信息很清楚:恐怖分子只是摧毀了資本主義的兩個圖騰性的標志,而不是資本主義制度本身。”

    換句話說,汶川地震即使令中國傷筋動骨,但不可能動搖這個國家的精神。

    美國費城的一個記者采訪賓夕法尼亞礦難,那里數百名礦工被活埋,親屬圍著哭泣。這位記者在發(fā)回報社的新聞導語里寫道:“今夜,上帝坐在一座小山上,俯瞰著災難現場……”當在電報機上看到這個句子,一位大編大叫“停下!”然后電復那位記者:“別管什么災難了——采訪上帝去。”

    如果真有上帝俯瞰著四川,我一定會去采訪他,并且要詢問他,為什么要制造這場人間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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